從奢侈品到消耗品
——在時光中不知不覺變了質的愛情
所謂奢侈品是相對日用品而言的,它是在經濟學中經常使用的詞匯。奢侈品通常是價格較高的、質量上乘的、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商品,比如豪宅、汽車、高檔首飾、名牌服裝等,而日用品則是日常的必需品,是老百姓過日子不可或缺的。本來愛情應該像日用品,是每個人有權利,也有能力得到的。大詩人歌德說得好:“哪個少男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哲學家培根也說過類似的話:“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但在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在感情瞬息萬變的現實面前,愛情這杯本應是濃得化不開的美酒,卻被無情地稀釋了。天長地久成了天方夜譚,愛情和婚姻被附加了條件,貼上了標簽。我們一邊對愛情充滿著夢想和希冀,一邊卻在抉擇中考量物質的天平和砝碼,另一邊還要抵御外面種種聲色犬馬的誘惑。愛情,本來是生活的日用品,卻在現實這把利刃的層層打磨下變成了一種奢侈品。
比如前不久在國內發行量很大的某時尚雜志就大聲疾呼:“愛情看似泛濫,實屬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奢侈品。”很多民調顯示,如今,越來越多的都市男女覺得“愛情這東西,有最好,沒有也能活”。“把愛情當理想,把結婚當事業”逐漸成為當下大齡女的新口號。當我們戀愛的時候,也許我們還知道什么是愛情,而當我們開始步入結婚殿堂,開始生兒育女時,當我們有了房,有了車時,我們卻漸漸失去了愛情。
那是因為——漫長的時光,把愛情變成了消耗品。
我想起了幾年前曾經風靡一時的一本暢銷書,名字叫做“誰動了我的奶酪”。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時光中,一塊名字叫做“生活”的奶酪不知不覺地變了味道:從最初的甘美香甜、回味無窮,到逐漸餿臭發霉、味同嚼蠟。然而這過程中微妙的變化卻罕有人知覺,直到有一天,發現它已徹底變質,這才悔之莫及。
愛情,也同樣如此。據說,那種叫做愛情的東西,其實是一種在人體內只能持續一年半到三年的物質:在人類深邃的大腦中心,貯藏著丘比特之箭,叫做多巴胺。當一對男女彼此愛慕,丘腦中的多巴胺等神經遞質就源源不斷地分泌、勢不可當地涌出。于是,我們就有了愛的感覺。片刻不見對方,就會相思不已。《詩經》所云“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然而,不幸的是,我們的身體無法一直承受這種像興奮劑式的成分刺激,也就是說,一個人不可能永遠處于心跳過速的巔峰狀態。所以到了一定時候,大腦只好取消這種念頭,讓那些化學成分在自己的控制下自然地新陳代謝。這樣一個亢奮過程,通常會持續一年半到三年的時間。按照統計,多巴胺分泌旺盛期限平均為三十個月。隨著多巴胺的減少和消失,激情也由此變為平靜。換言之,一對男女的愛情,一般只能維持三十個月。當它被磨洗一切的時光之潮沖刷掉了之后,厭倦和平庸替代了激情和神秘,愛情跟柴米油鹽、雞爭鵝斗混雜在一起,幸運的話,還可以當“日用品”,多數則變成了“消耗品”,不幸的話,就只能淪為“報廢品”了。多少人外遇、離婚,不就是彼此之間的愛情已經消耗殆盡了嗎?如果把婚姻比喻成一個汽車輪胎,愛情就是里面的氣體,愛情沒了,輪胎如果不及時充氣就會面臨報廢的危險,有的人亡羊補牢,有的人則干脆換了個新的備用胎。
原本是人人所需的日用品,卻演變成了只有愛情故事中才可一見的昂貴的奢侈品,再到婚姻生活中無情的消耗品和外遇離婚時沒用的報廢品,愛情就這樣在時光的暴曬下不知不覺變了質。
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對托翁這句膾炙人口的經典名言,我一直在質疑:幸福的家庭真的就一直“幸福”嗎?所謂的幸福又是靠什么來維持?為什么古今中外的小說家、詩人、戲劇家乃至電影大師都在盡情地歌詠生離死別的愛情,卻甚少贊頌幸福的家庭?為什么童話故事除了在結尾告訴我們一句“王子和灰姑娘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便戛然而止了?至于他倆又是如何“幸福,甜蜜,和諧”卻又“語焉不詳”了——為什么一些描繪婚姻生活的影視作品卻讓我們怎么也興奮不起來,浪漫不起來,反倒有了某種揭開傷疤般的疼痛?
還記得那部叫“克萊默夫婦”的美國奧斯卡經典電影嗎?里面一個結婚十年依然美麗如昔的妻子喬安娜突然在某日清晨親吻完自己熟睡中的孩子之后不辭而別,后來我們得知她如此“絕情”的原因是受不了婚姻生活的瑣碎,受不了丈夫總是以工作忙碌為借口,對她、對孩子乃至對這個家長期的冷落和漠視。
還記得那部馮小剛執導的賀歲片《手機》嗎?本來是在賀歲檔推出的一部喜劇片,但觀眾看完之后并未開懷大笑,反倒有一絲苦澀,那是因為葛優扮演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公然用手機這種現代化的通訊工具搞起了婚外戀,還有他的一位同事,張國立扮演的資深策劃人,居然對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子使用了“審美疲勞”這樣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美學術語。
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思索,為什么美好的愛情一旦遭遇婚姻和日常生活的襲擊,就會潰不成軍?為什么一些本來在愛情的旗幟下闊步向前的男人會在婚姻這個“拆彈部隊”(專拆愛情這顆“彈”)的圍追堵截下迅速叛變,成了倒向“小三兒”陣營的甫志高(紅色經典《紅巖》中的叛徒)?為什么從前熱情高漲的情人會逐漸蛻變成審美倦怠的老公?
也許喬安娜所托非人?也許葛優扮演的那位電視節目主持人旗幟不夠鮮明、意志不夠堅定以致抵不住外面的誘惑?
不是,都不是。
喬安娜也好,葛優飾演的主持人也好,他們都是大千世界中最普通的人,他們并不是因為某種特定的“惡”而破壞了自己的婚姻和愛情,也正因如此,他們的故事才喚起了那么多觀眾的共鳴。我認為,使這些普通人的“愛情奶酪”在婚姻和日常生活中漸漸腐壞的,不是“惡”,而是“平淡”和“惰性”,是一把“不慧之劍”誤斬了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