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古董香檳

 

　　6月，在芬蘭奧蘭群島結束的拍賣會上，一瓶從19世紀沉船里打撈上來的1841年凱歌香檳(VeuveClicquot)，以3萬歐元(約4.363萬美元)的價格被一名新加坡買家在網上競得。這個價格打破了唐培里儂(DomPerignon)1959年份粉紅香檳在2008年春天創下的紀錄，令其成為 “史上身價最高的酒”。但，這個價格依然低于許多人的預期。

　　所拍香檳來自奧蘭群島附近的一艘海底沉船，拍賣會因而也在小島的首府瑪麗港舉行。奧蘭群島是芬蘭的一個半自制小島，位于波羅的海，乘海輪往返于瑞典與芬蘭之間的人，經常會在瑪麗港上稍作停留，以為短期觀光購物之旅。島上居民拿芬蘭護照，說瑞典語。古董香檳的出現，給這個寧靜的小島帶來了難得的熱鬧。超過600人參加了這場拍賣，通過電話和網絡參與的競拍者也不在少數。那些舉起價碼牌的人，絕非只是為了一瓶如圣誕蛋糕般香甜的古董香檳，更令他們著迷的，是這瓶古董香檳背后的“冰海沉船”故事。盡管，直到現在，依然無法確定這艘承載著大批佳釀的海輪所擔負的任務究竟為何，普遍的猜測是，它可能是在前往俄羅斯的途中沉沒的。

　　人們對“世界上最古老的香檳”的關注自去年夏天便開始了。2010年7月，一批香檳從波羅的海的一艘沉船上被打撈出來，身份不明，據估計，它們在海底沉睡了近兩個世紀。11月，奧蘭群島的地方政府打開了其中的一些，并組織了一場公開的品鑒會，香檳的身份在此過程中逐漸水落石出。據鑒定，香檳來自兩個古老酒莊：凱歌酒莊(HouseofVeuveClicquot)和朱格拉(Juglar)酒莊。參與品鑒的人對這些來自19世紀的佳釀贊不絕口，引導此次品鑒會的香檳專家理查德·尤林(RichardJuhlin)在采訪中表示，因為這些酒的獨特，在競拍中，它們將得到更高的價格，他當時預期的價格是 10萬歐元(約13.5萬美元)。很顯然，新近出爐的最終價格要令這名瑞典專家感到黯然。

　　弗朗索瓦·奧德克(FrancoisHautekeur)是凱歌香檳的釀酒師和形象大使，作為酒莊的代表，他參與了此次香檳的鑒別。在過去，弗朗索瓦·奧德克的職業曾經是工程師，因為“像熱愛生命的一部分那樣熱愛葡萄酒”，轉行做了香檳釀酒師。在接受采訪時，他將這次古董香檳的鑒別經歷，稱為“職業生涯中，甚至是生命中，或許是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

　　“沉船里的香檳顯現著美麗的綠色，令人驚訝的是，它有著馥郁的花香味道。更確切地說，是白色花的香味，不像現在的凱歌黃牌香檳，香味不那么強烈。它的尾調十分悠長，有些許巧克力和太妃糖的味道，這使得口感更為復雜。酒體清淡而順滑，有很重的黑皮諾葡萄的味道。”弗朗索瓦·奧德克向本刊回憶起這瓶佳釀的味道時如是說。

　　像弗朗索瓦·奧德克一樣，參與品鑒的不少品酒師和美食作家對它的味道感到驚訝。在波羅的海的黑暗中沉睡了近兩個世紀之后，這些重見天日的古董佳釀，出人意料地帶著奇妙的清甜味道——“像一塊圣誕蛋糕”。但如果回顧一下歷史，會發現這意外的甜蜜正是時代特色。19世紀，是甜香檳當道的時期。甜口的香檳取悅了當時多數的消費者，而對于釀造者，往香檳里加糖，不僅可以獲得消費者的喜愛，又可以掩蓋葡萄的瑕疵，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超干香檳的流行，是在此之后的事。

　　在此時，不同地區的人對于香檳的甜度要求也不盡相同，英國人的要求是22到66克，法國人喜愛165克左右的甜度，北歐人偏好糖度更高的香檳，約在200 克左右。俄羅斯人的口味可被看成是甜度的標桿，他們希望加上250到330克的糖，是名副其實的“甜酒”。在甜香檳風行的19世紀，沙皇俄國的上流社會給法國香檳地區的釀造者帶來了大筆的財富。此時法國香檳向俄羅斯的運輸，多取道波羅的海。“一開始，我們就希望，這中間可能會有我們的酒，因為那個時期，凱歌夫人在波羅的海地區銷售了很多香檳。”弗朗索瓦·奧德克說。

　　更確切地說，凱歌夫人在此時將香檳銷售給了俄羅斯人。1811年，被看成是香檳歷史上的“幸運年”，在這一年，有一顆彗星劃過香檳區的上空，人們相信正是因為它，才有了當年品質絕佳的香檳。3年后，凱歌夫人突破貿易封鎖，將這批“幸運之酒”銷往了俄羅斯，凱歌香檳因此名聲大振。此后，凱歌香檳源源不斷地運入俄羅斯，一扇財富大門就此打開。另一則逸聞也流傳甚廣：拿破侖潰敗之后，俄羅斯人占領了香檳地區，此后的一段時期里，香檳被當成貢品進貢給沙皇俄國。面對空空的酒窖，凱歌夫人說了這么一句話：“他們在今日所飲的酒，將在明日償付。”這句話在后來被看做是預言性的——直到俄國“十月革命”之前，俄羅斯一直是法國香檳最重要的主顧之一。

　　酒客們對凱歌酒莊的故事津津樂道。在頂級香檳的釀造者中，可供遐想的著實不多：唐培里儂香檳的發明者是一個清心寡欲的本篤會修士，庫克香檳的創始人是一位一絲不茍的釀酒商，而凱歌香檳的興旺，因為一個年輕的寡婦。她在丈夫死后接手酒莊，當時只有27歲。凱歌夫人——這個原名叫芭布-妮可·彭莎登(Barbe-NicolePonsardin)的女士，是香檳史上最有名的婦人。1816年，為了得到清澈透明的葡萄酒，凱歌夫人發明了第一張用于去除發酵渣滓的“轉瓶桌”(RiddlingTable)。這是一項寫進香檳歷史的偉大發明，它令原本復雜的香檳去渣工作變得簡單，極大地提高了香檳的生產效率。

　　根據弗朗索瓦·奧德克的判斷，這些在深海里發現的古董香檳，很有可能出自凱歌夫人本人的釀造，這是根據瓶塞烙印展示的年代做出的推斷。在開啟的香檳瓶塞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星星的圖樣。“一開始，我們并不是那么肯定，多虧了瓶塞上的烙印。我在一個瓶塞上看到了‘Reims’和‘Quot’的字樣，馬上知道這是我們的香檳。并且，根據香檳瓶塞上的記號形狀和文字，我們能判斷，它是一瓶產自凱歌夫人時期的香檳。它的味道體現了200年來凱歌香檳經典的味道。”弗朗索瓦·奧德克告訴本刊。

　　凱歌香檳的酒莊里保存著長達兩個世紀的珍貴文件，在其中的一本書中，記載了酒莊自1772年成立以來的所有注冊商標。這些商標由文字(如 “V.C.P.Reims”字樣)和圖標組成，通常被印在瓶塞里，用此作為鑒別真偽的標記。“具體到波羅的海里的香檳，酒標上寫著 ‘V.Clicquot.P.Werlé’，同時還加上了彗星的標志，與凱歌酒莊1841年的注冊商標一致。因此，這瓶酒可以被確認為出自凱歌酒莊，這些酒的年份也可以隨之得到確認。”弗朗索瓦·奧德克說。

　　可以確定的是，海底是一個天然的最佳酒窖，這些封存了一個多世紀的美酒，依然保持著上好的狀態。“在這些珍貴的酒里，沒有發現明顯的變質。海底的黑暗和4攝氏度的恒溫給這些香檳提供了絕佳的儲存條件，它為香檳儲存提供的條件出人意料地樂觀，這給我們帶來了香檳成年的新靈感。”弗朗索瓦·奧德克告訴本刊。

　　對于一名職業的釀酒師，品嘗這樣珍貴的香檳是一件充滿儀式感的事情。“在品嘗這些酒的時候，你的態度是嚴肅的，會把它當做一次莊重的體驗。但實際的過程比想象得還要緩慢、還要感性，然后，你盡可能全面地寫下品嘗筆記。等待它醒來，讓第一屢香氣進入鼻腔，通常有一些芝士味。”弗朗索瓦·奧德克向本刊回憶。

　　實際上，盡管這些香檳的身份已經確認，酒莊對其所終依然沒有決定權。人們猜測，在未來，奧蘭群島當地政府將出售更多的“沉船香檳”，并將所得用于當地的相關項目，其中包括清潔污染嚴重的波羅的海。借奧蘭群島政府發言人的話說：“這些香檳是從海底打撈上來的，唯一正確的用途便是回饋大海。”

　　另一個問題是，無人能確定，這價值千金的佳釀未來的狀況將如何。“最好是現在就品嘗它，因為我們不知道它會變得怎么樣。好的酒可以儲藏很長的時間，這與它與生俱來的儲存能力有關。好香檳擁有難以置信的成年潛力。不論葡萄酒還是香檳，總會被時間滲透，不論這個過程有多么緩慢。”弗朗索瓦·奧德克告訴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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