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20個月，三次開庭，500萬元賠償金，涉及深圳與上海兩地的兩個官司。

深圳影兒時尚集團（后簡稱影兒集團）與名模呂燕及其公司（后簡稱呂燕方）的官司因涉及不正當競爭而受到廣泛關注，這個案件的最新進展是：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在12月14日作出一審判決：被告呂燕方“商業詆毀”事實成立，需立即刪除相關微博，并賠償原告影兒集團損失500萬元。

一方是知名服裝企業，一方是名模及其公司。一審判決，讓這一2019年3月由名模微博言論引發的案件再度回到公眾視線。

“合理”和“惡意”的尺度

在這起案件中，四條微博至關重要。這關乎合理商業評論和惡意商業詆毀的尺度。

影兒集團認為，呂燕之舉是以維權為名而行不正當競爭之實，是對該企業二十多年的商譽和品牌形象的“商業詆毀”。對此呂燕方辯稱：微博發表的內容屬于基于客觀事實的一般性商業評價。微博中“赤裸裸的抄”、“一模一樣的抄襲”、“就是抄抄集團”等，均為不會誤導人的“口語”。

事實上，在并無有效抄襲侵權認定結論的情況下，這些被稱之為“口語”的微博言論，掀起了波瀾，導向效應明顯。微博發出后，多名演藝界明星和時尚界名人擁有巨量粉絲的微博，轉發呂燕微博，而且很多是在2019年世界知識產權日當天發布與轉發，并很快形成輿情。

鑒于兩者的市場競爭關系，這4條微博是否在維權“合理”發聲的范圍？深圳中院判決書稱：“此案系商業詆毀糾紛。呂燕微博內容具有貶損對方的情緒渲染和煽動性；顯然不具有侵權警告維權行為的合理性和正當性。”

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律師白小莉表示，從司法實踐角度，要判斷某一個行為是合理維權還是不正當競爭，需要綜合行為對象、方式及結果來綜合判定，相關主體發表言論時，應當盡到與自己身份相適應的合理注意義務。呂燕本身是公眾人物，同時還是是你公司女裝品牌的品牌主理人，基于這樣的一個身份，其更應當知道隨意公開指責其他公司“抄襲”所可能帶來的負面評價和不利后果，更應當以合理方式進行維權，而不是打著維權的幌子去攀附和打擊競爭對手。作為呂燕方，其沒有必要在公開渠道發表未經證實的言論，完全可以通過發送通知函、律師函或提起訴訟等方式進行維權，涉案行為所表現出來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維權，而是明顯的有針對性的利用公開輿論來打擊對手的一種行為，是典型的不正當競爭行為。

“500萬”折射出的因果認定

在庭審過程中，影兒律師強調：呂燕的行為，給影兒集團在商業信譽、商品聲譽和企業名譽權造成無法估量的嚴重后果。并擺開事實：截至2019年5月4日，呂燕在新浪微博擁有5627277粉絲量，微博信息被大量轉發，傳播范圍十分廣泛；微博消息評論中有大量網友對影兒集團進行抨擊；同時該事件負面觀點被各大時尚媒體報道；此外在呂燕聲稱訴諸法院訴訟解決后，仍陸續就控訴抄襲一事發布微博，使影兒集團持續承壓。

對此，呂燕方辯稱并不構成侵權行為，不存在承擔侵權責任的問題。同時認為原告影兒集團“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其商譽受到任何影響”，其主張的賠償金額沒有任何事實和法律依據。

而法院則明確認定呂燕的微博“被擁有大量粉絲數量的新浪微博名人用戶轉發”，屬于傳播誤導性信息。且涉案內容一直沒刪，而這種行為會“持續加大”原告恢復商業信譽的難度。

最終深圳中院作出判決如下：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一條、十七條規定，經營者不得編造、傳播虛假信息或者誤導性信息，損害競爭對手的商業信譽、商品聲譽。經營者給他人造成損害的，應當依法承擔民事責任。參照《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七條第四款規定，酌定兩被告共同賠償原告經濟損失以及合理開支共500萬元。

為何呂燕關聯公司也成被告？

本案背后還有一些并不凸顯的背景。比如原告方是不正當競爭的一個真實受害者，2014年公司就曾經因為旗下設計師泄漏新品的企劃方案，而遭受了上億元的經濟損失，因此，影兒集團也是近年來一直是國內呼吁強化保護服裝知識產權的重要行動者，因此在這次陷入被指為規則破壞者的風波中尤為委屈。

此外被告方包含著兩個主體：呂燕及上海是你商貿有限公司。公開資料顯示呂燕是COMME MOI品牌主理人，而其母公司正是上海是你商貿有限公司，呂燕同時為持股49%的第二大股東。

事實上，如何判斷個人行為還是公司行為，需要綜合考察行為人身份、名義、職務范圍、行為目的等因素。不僅僅影兒集團認定呂燕個人和這個公司法人在行為和形象上是緊緊“捆綁”的，對此事件的很多觀察者也都提出類似的觀點，并以此質疑呂燕行為背后有相關策劃在推動，因此呂燕“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被告呂燕通過微博發布涉案詆毀內容的新浪微博賬號顯示認證公司信息為“CommeMoi”，且被告呂燕本身為被告是你公司 的股東及高管，且被告是你公司的官方網站及天貓旗艦店均對外宣稱呂燕為“CommeMoi"品牌主理人，而被告呂燕通過微博發布的涉案詆毀內容中多次作出價格比較性陳述顯然將微博表達立場 指向被告是你公司和對其“CommeMoi"品牌服裝的經營活動，被告是你公司是被告呂燕實施商業詆毀行為之不正當利益的直接獲益者，在此情況下，本該由兩被告代理律師代理被告是你公司向原告發送的律師函，在正式向原告寄送之前便由被告呂燕通過微博公開發布，而被告是你公司在轉發被告呂燕相關微博時，并未對被告呂燕行為的獨立性進行聲明，足以認定兩被告對于通過“呂 燕”微博賬號發布詆毀性內容的行為具有共同意思聯結，構成共同侵權。

反觀呂燕方則一直強調微博事件為單純個人行為，更在個人和公司兩者關系上做積極的“解綁”。而這種關系恰恰與“競爭”、“商業”等性質認定息息相關，因此對于原告關于兩被告構成共同實施商業詆毀之不正當競爭行為的主張，也成為解析本案的一個特殊角度。

對此，記者也采訪了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律師白小莉，她表示讓呂燕方共同賠償，其邏輯在于：“法院判定對呂燕和其公司對微博發布的內容具有共同意思聯結，構成共同侵權。”

她也從社會普法角度給出兩點建議：“一方面公司應當規范人事管理，另一方面有公司高級身份和職位的個人應當嚴格自律，對外言行應合理審慎。”

反思：競爭不可逾越底線與紅線

目前訴訟雙方也都有最新的回應。影兒表示：“我們相信法律，相信案件能積極促進中國女裝行業健康有序發展，我們也希望服裝從業者能一起維護好行業的競爭秩序，共同為全球服裝行業貢獻中國力量。”而輸了官司的呂燕依然不松口，對于深圳中院的上述判決，她對媒體表示將依法提起上訴。

此外雙方在上海浦東新區法院的還有一樁“知識產權官司”，目前暫未有審判結果。但本案明顯已涉及知識產權領域的一點是：服裝設計抄襲該如何認定？對此呂燕律師表示：“原告的相關服裝構成抄襲是顯而易見的，不需要進行專業的技術比對。”

深圳中院判決書則另有說明：構成抄襲是一個較為嚴密的論證過程，呂燕在微博中所附的簡單的并非完整比對的圖片內容，更難以構成抄襲的肯定性結論。

法院和原告方的共識是被告方在明知“時尚圈有相似流行點這是很正常”這一前提下，用主觀判斷代替了客觀結論。相信這個結果也將對后續上海的官司產生一定影響。

白小莉認為，知識產權的認定“需要專業機構和專業人員，不可能自說自話，更不能將自己的主觀意見，當成‘法庭證據’。此外作為同業經營者，在沒有確切依據的情況下隨意侮辱、誹謗他人，編造、傳播虛假性信息或誤導性信息，導致競爭對手商業信譽、商品聲譽受損的，可能構成商業詆毀和不正當競爭。”

對此案，有時尚服裝界資深人士也表達了自己看法：相互抨擊這是任何行業都免不了的事實，同行吵歸吵、罵歸罵，但依法維權是底線，商業詆毀則是紅線，底線與紅線不可逾越，否則這個行業的市場秩序就會亂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