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紅節上瘋狂的人群互相潑灑彩粉

多年前和一群朋友從老德里的清真寺到阿格拉的泰姬陵、從圣城瓦拉納西到拉賈斯坦的藍色之城、從印度百老匯孟買到嬉皮樂園果阿，晃晃悠悠轉了一大圈，對這個一半人愛之深，另一半人恨之切的國家，我知道總有一天是要再來的，而這一等就是十年，觸動這根神經的恰好是某一天在印度餐廳吃著咖喱，突然想去現場看灑紅。正好有朋友計劃在印度玩 40 天，最后一站選在馬圖拉看灑紅，于是我們約好在那里會合。

半夜抵達新德里，出租車在空空蕩蕩的街頭一路飛奔把我扔進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早起床去火車站買好第二天去馬圖拉的火車票，于是有了幾乎一整天的閑暇時間。在我看來，德里不算一個適合旅行的城市，即使城內遺跡遍布，但城市體量太大，往來于各個景點，多少有些趕場的感覺，加上混亂無序的舊城交通與悶熱潮濕的天氣，生生讓人長出煩躁來。十年前曾在德里短暫停留，似乎該去的地方也都去過，唯有我鐘愛的賈瑪清真寺是一定要再去一趟的。

清真寺位于老德里的東北方向，這里曾是伊斯蘭印度的首都，宏大的清真寺是舊城的中心也是人們心中的圣地。前往清真寺的最好方式是坐上突突車，慢慢悠悠地穿過老城，一路上可以看盡德里老城幾百年不變的生活風貌，畫出來也一定是一幅堪比《清明上河圖》的傳世作品。街道上汽車、突突車、人力車甚至牛和馬都互不相讓，見縫插針地努力往前挪動，仿佛都要爭趕著去路盡頭的清真寺朝拜。賈瑪清真寺興建于 1650 年，正值莫臥兒帝國昌盛期，國王沙賈汗，就是建造了泰姬陵的那位情圣，下令修建了這座清真寺，總共使用了 5000 名工匠，歷時 6 年建成，成為與沙特阿拉伯的麥加大清真寺、埃及開羅的愛資哈爾大清真寺齊名的世界三大清真寺之一。

一對戀人在舊堡里的舍爾沙清真寺內說著情話

賈瑪清真寺里的孩子

賈瑪清真寺內虔誠的信徒

登上清真寺南邊的“叫拜塔”，整個老德里一覽無余，遠處壯觀的紅堡和眼底下破敗的老城形成鮮明對比，但在印度這又顯得那么合乎情理，大多數印度人似乎對這個國家的貧富差距早已習以為常，牢不可破的等級制度使得印度人尤其是底層等級的人對自己的命運安之若素，也正因此，在印度旅行我總能從當地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種平和與淡然。

在德里的后半天我去了幾乎被人遺忘的德里舊堡。舊堡由莫臥兒國王胡馬雍在 1533 年下令修建，而二十多年后倒霉的胡馬雍卻不幸在舊堡內的圖書館失足摔死。如今的舊堡內除了剩下的幾段城墻、幾座城門、舍爾沙清真寺和圖書館的遺跡，還有一大片漂亮的花園和草坪，殘垣綠樹倒也令人心曠神怡，難怪漫步其中不期遇見了許多年輕人雙雙對對牽著手說著情話，冷清的舊堡無意間多了些許浪漫的氣氛，比起宏偉喧鬧的紅堡，我倒是更喜歡這里。

舊堡里的圖書館，偉大的胡馬雍在這里失足而亡

從新德里坐火車只要三個小時即可抵達馬圖拉。馬圖拉是印度教中大神黑天的出生地，因此成為印度七大圣城之一。經驗告訴我，在印度凡是被稱為圣城的地方往往與所謂的圣潔沒啥關聯，除了具有濃厚的宗教氛圍之外，“臟亂差”幾乎是這些城市的另一個代名詞，我曾到過的瓦拉納西如此，馬圖拉也不例外。心里有了準備也就無所畏懼。城里最高級的布萊基瓦斯酒店底樓的餐廳吹著冷氣，背景音樂哼著 Kenny G 的薩克斯，穿著西式馬甲的侍者操著標準的印式英語向客人提供服務，立在門口的廣告牌上提醒客人酒店內還可以買到手工巧克力，這是我朋友提早訂好的酒店，與一窗之隔的整個城市有些格格不入，酒店門口等著拉客的人力車夫為了多給的 10 盧比小費（相當于 1 元人民幣）笑開了花。我沒訂到布萊基瓦斯酒店，只能住在 2 公里外的小旅館，在馬圖拉的 4 天，我每天都在這里蹭朋友的飯，除了因為這里的食物衛生有保障之外，還因為城里找不到一家可以坐下吃飯的餐廳，這是真的！

賈瑪清真寺的庭院里，孩子們玩耍時驚起一片鴿子

灑紅節，也叫“胡里節”，是最古老的印度教節日之一，也是印度傳統新年。據傳灑紅節源于印度的著名史詩《摩訶婆羅多》。傳說古代有一個國王生性殘暴，而他的王子受到百姓擁護。王子對父親的專橫跋扈表示了不滿，于是父親大怒，讓其不怕火燒的公主胡里卡抱著王子跳入大火之中，準備把王子燒死。然而事與愿違，胡里卡被燒成灰燼，王子卻因為毗濕奴的保護安然無恙。百姓們為了紀念公主，便向小王子身上潑灑紅顏色的水。灑紅節便由此而來。

灑紅節為期一周，我們到時已是周中，這一周里每天上午 10 點在老城的 Holi Temple 會準時舉行灑紅儀式，其瘋狂程度與日俱增，直到最后一天達到高潮。Holi Temple 并非這間寺廟的真實名字，但在節日期間只要告訴當地人你要去 Holi Temple，他們一定會告訴你怎么走，當然也要小心個別三輪車夫故意把你帶錯地方后再向你多收車費。Holi Temple 里的灑紅儀式前后持續 1 個小時，人們在寺廟內的庭院里歡樂地歌唱舞蹈、誦經祈禱，當主持向人群噴灑圣水和彩粉時，人群開始歡呼騷動，大家擁到臺前，高舉雙手去擁抱色彩，剎那間空氣都被染得斑斕迷幻，一會兒紫色，一會兒綠色，一會兒黃色，人們的臉上身上立刻敷上了五彩。有人在歌聲中入了境，扯著紅布不停地旋轉，臉上的表情有種靈魂出竅的圣潔，也有人撲倒在地長久不起，像是要讓自己的身軀和沾染了色彩的大地融為一體。隨著空氣中的色彩漸漸散去，音樂戛然而止，人群紛紛散去，灑開的五彩最終成為一地濃烈的紅色，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叫灑“紅”節了。

如果有時間，我還建議去一次馬圖拉以北 13 公里的溫爾達文，那兒的寺廟空間更大，灑紅儀式的規模也更大，色彩更強烈，但形式大不相同。進入寺廟的一瞬間，我有種掉進染缸的錯覺，如果說馬圖拉的灑紅儀式是一場瘋狂派對的話，溫爾達文的就是一次神圣的頂禮膜拜。

在印度，灑紅節類似我們的春節，也有迎接春天的含意，節日里最熱鬧的是正日子的前一天，就像除夕。這天下午會進行一場火爆的全城游行，人們從 Holi Temple 出發，一路播放響徹天際的宗教音樂，聲嘶力竭地歡呼，近乎癲狂地舞蹈，互相追逐噴灑五彩粉末，街道兩旁的窗戶和屋頂上也擠滿了人，還不時往下投擲彩彈。穿梭在狂歡的人群中，我竟然有種身處戰場前線的錯覺，仿佛被炮火包圍，只是呼嘯而來的不是子彈而是成千上萬種顏色，人們在交火的同時高呼“Happy Holi”，并且相互擁抱，這分明是樂園，是天堂來之前想象過灑紅的現場會是什么樣，但到了現場你才發現任何想象都是徒勞，只有被渾身灑滿粉彩、被無數人擁抱涂抹、被一遍遍的歌聲洗腦甚至被八個擴音喇叭震破耳膜后，你才知道原來灑紅節是這樣，這就是傳說中一生一定要體驗一次的節日。任何文字、照片甚至視頻都無力重現那一刻的驚心動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現場！明年的灑紅節是 3 月 23 日，現在開始計劃，布萊基瓦斯酒店一定可以訂到。

至于另一半恨之切的，如果你稍有動心，我會奉勸你滅了這個念頭，因為印度自始至終都按常理出牌，你去了只會讓你恨得更深。而另一半深愛印度的人則會再一次在色彩中瘋狂。